雨露均沾（11）
明华殿鲸脂长烛万年不灭，层层叠叠的幔帐后，床上的人压抑着喉间的呻吟。
“呃——啊——”重霄紧紧攥着被角，冷汗浸透了里衣，唇上被咬得血迹斑斑,“好痛——”
医官曲起重霄的双腿，查探着他身下的情形，鲜血浸透了一张又一张的纱布，重霄的面色比身下的云被还要苍白。
侍从跑进跑出，明华殿内人仰马翻，玄璟立在床前，忧心忡忡地问医官：“情况怎么样了？”
医官眉头紧锁：“陛下胎气大动，情况很不好，臣只能尽全力保住两位小殿下。”
玄璟一听，暗叫不好，连忙吩咐侍从去药谷请卫南仙。
“等一下。”床榻上的重霄挣扎着起身，他揭开纱幔一角，低低地问医官，“如果不想要这两个孩子……是不是，什么都不用做便好？”
玄璟当即变了脸色：“重霄，你在说什么？”
重霄抿了抿苍白的唇，睫毛轻颤，眼底有泪光浮动，他抬手抚上腹顶：“怀这一胎之前，我没有问过珠珠的意见，怀孕之后，又疏于对她的照顾，让珠珠受了很多委屈，我对不起她……横竖紫玥也不期待这两个孩子，不如趁着月份还小，干脆不要吧……”
“简直胡闹！”玄璟眉峰一轩，“这是两条小生命，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地决定他们的去留？瑶珠是个好孩子，只要你在后面好好补偿她，和她把道理讲明了，她一定会接受的。”
“可那些道理都是骗孩子的。”重霄摩挲着腹侧，轻声道，“珠珠的担忧是对的。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，多了两个孩子，我根本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珠珠。”
“况且，人心都是偏的。就算我哄住了珠珠，等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，我总会有偏爱，那对其他两个孩子不公平。”重霄嗟叹一声，从身体到灵魂都是无比的疲惫，“这种感觉我已经受够了，不想再让我的孩子受了。与其如此，还不如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孩子。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玄璟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坐在重霄床前，语调中有难掩的哀伤，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沧桑，“我从前也有过一对双生子，却没能顺利出世。到如今，一千二百年过去了，我还时常会想，如果成瑾和如瑜能出世，也许小……紫玥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了。”
“腹中的两个孩子的确会分走你的精力，也可能会让瑶珠暂时受冷落。可对于瑶珠而言，小时候有弟弟妹妹当玩伴，长大了有同胞手足相互扶持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”
他俯身替重霄掖了掖被子，温声道：“关于这个问题，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。因为一旦做了决定，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。”
重霄凝视着自己圆隆的腹顶，轻轻摩挲着。他沉默了许久，才朝医官道：“先帮我保胎吧。”
“另外，去帮我熬一碗堕胎药。”
玄璟眉头微皱：“熬药做什么？”
重霄闭上眼，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：“去请紫玥过来。如果她也不想要，那这两个孩子实在没有存在的意义了。”
当侍从将重霄的口信带到灵渊时，紫玥、明舒、十七正僵持着。
十七奔走于两人之间，语无伦次地向紫玥诉说着明舒的好。
“……尊上，在你昏睡的这四年里，景湛君每天都守着你，无微不至地照顾你，没有一天是休息的……哪怕是他刚生完孩子，他也是亲自照顾你，虚弱得差点昏厥……在这世间，没有人比他更爱你了……”
“……景湛君对我和靖宁都很好，他让我来灵渊养伤，像兄长一样照顾我。每年升平忌日的时候，他会和我一起去祭拜升平……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，只有他才配得上你……”
“还有嘉玉，当靖宁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，她每次都会保护他，得了什么好东西，会分给靖宁。她明明比靖宁小，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……有一次，她看到我为升平伤心，她安慰我，让我别难过，说等她长大了，会代替升平姐姐，像女儿一样照顾我……尊上，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，就好像升平活过来了一样……”
十七不善言辞，语调越来越急促，话也说得颠三倒四，说到最后，泪水滚滚而落，竟是再也说不下去。他见紫玥神色木然，仿佛灵魂出窍，索性拽着她的衣袖，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：“尊上，十七求求你，不要为任何人放弃景湛君！”
十七这一拽一跪，力道极大，紫玥正失魂落魄，直接被他带得栽了下来，她呆呆地瞧了十七一眼，瞬间泪如泉涌，嚎啕道：“是明舒不要我了！”
带信的侍从看到这样的画面，哪里还敢上前。直到被明舒发现，他才哑着嗓子上前道：“九重天的天帝陛下，有一份口信要交给魔尊。”
“他为什么总这么多事？”紫玥怒道，“我不想听！”
侍从为难道：“这……定澜君也在场，也等着魔尊的答复。”
紫玥咬牙道：“那就快说！”
侍从道：“天帝陛下说，他腹中的孩子的去留，还请魔尊上九重天定夺。”
“又威胁我！”紫玥怒极，长袖甩出，直接将侍从扫出了几丈远，“你告诉他，不必去九重天了，横竖我也要被他逼死了，不如让这两个孩子陪我上路！”
“这……”侍从露出为难的神色，“尊上要不要……”
紫玥斜睨他一眼，周身灵力旋即爆涌而出：“滚！”
评论(8)